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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傷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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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喝得醉了,我也意識到醉了,朦朧中風澈問我,“既然如此,那現在他在這個城市最昂貴的地段舉辦他的訂婚典禮,你窩在這個地方喝酒,是為了什麽?忘不了他,所以傷心嗎?”

我不傷心,我只為緬懷一下自己逝去的青春,那個傻瓜一樣的向朝陽。但是為什麽呢,風澈問的這句話,本身就被我聽出了傷心?

“風澈,你不難受吧?”

他背著我,半晌,狠狠道:“我難受!我難受死了!本來說好的你請客,結果你喝醉了盡跟我說你那白癡往事,給你買了單還要背你回家!”

他說得有道理,我很同情他,但還是不合時宜地笑了,“你走慢點,我想吐。”

風澈把他的外套給我套上,我很暖和,他說:“我警告你要是吐在我身上我就直接把你扔在這裏了!”

我相信他,我可相信他了,於是我就死命地勾著他的脖子,生怕他把我扔下,“你要是把我扔這裏,我就吐你身上!”

“……我和你一個喝醉的人講不清楚。”

他的衣服太寬大,我的手在袖子裏都伸不出來,冷風吹得我很舒服,被酒壯了膽,我在風澈的脖子上親了一下。

他停下腳步,我問他:“你怎麽不走了?”

“你剛剛親我了。”他輕聲說。

我點了點頭,想了想他背著我呢肯定看不到我點頭,於是很響地“嗯”了一聲,“風澈,你那麽好,所以我想親你。”

他又開始走,帶著笑意地說:“你今天和我講這些叫我很生氣,你過去的生命裏沒有我,但現在我很開心,你的未來都會有我。”

未來啊——我趴在風澈背上,“你再走慢點,我……不舒服。”

他輕柔地說:“好。”

他聲音這麽好聽,溫柔地像是對情人的呢喃,我一定是喝醉了,不然我不會心跳得這麽快,不然我不會想這段路再長一點,再靜一點。

我和顧林山在一起,度過的他第一個生日,我想給他最好的禮物,那天下著大雨,我幾乎跑遍整個城市還是買不到我覺得適合他的禮物。

十一月份的雨冷得徹骨,我買了一條黑色的圍巾,我不會像別的女生那樣心靈手巧會打圍巾,但是天冷了,我想有個圍巾肯定很暖和。

精美的包裝盒裏,我抱著這個禮物生怕它淋濕,抱著它的時候我想著這個圍巾一定很暖和,我想著他一定會喜歡,這風雨反倒不會令我覺得寒冷。

我等了很久,但我還不覺得久,直到他撐著傘面色冷淡地出現在我面前,我還是高興,高興地沒有註意到他的表情,這麽地不耐煩。

我這一生嘗過很多痛苦,那些痛不足以擊倒我。

人生大起大落,我活著,就這麽不知所謂地活著。

顧林山說:“向朝陽,沒必要,我厭倦了。”

我的笑容僵掉了,“你說什麽?”

雨太大,我聽不清。

他下面這句話,我還是聽不清,但我知道,就是這麽知道了。

“我們分手吧,向朝陽,我發現我還是討厭你。不論是性格還是地位,我們都不合適,和你在一起,只不過是因為你一直考過我,我為了報覆你而已。”

我說:“顧林山你不要這麽幼稚,就因為我的成績要報覆?”

“你不知道我的家庭我從小受到的教育,我不容許有任何人勝過我。向朝陽,我這麽厭惡你。”

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,腳步快得要命,像是有鬼在後面追他一樣。

後來我把那個禮物盒扔進了垃圾桶,扔掉它的時候我冷得直打顫。

回到家的時候我才發現我自己一直撐著的傘不見了,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的。站在雨裏我也不知道我哭沒哭,我很疑惑。我大概是沒哭,因為滿臉雨水找不到眼淚。

他說厭惡我。

老向的公司出了些問題他前幾天就去了美國,我的繼母,我一向不會過問她的行蹤,名義上的弟弟也一直住校。

家裏只有我一個人,空蕩蕩的,不如曾經和爸爸擠在幾十平米的小屋子裏,那時候還無憂無慮地開心。

我自己放了熱水,泡了個澡,太冷了,泡在熱水裏還是冷。

第二天肖雅把我送進了醫院,我起初只是發燒,後來高燒不退,拍了片才知道是肺炎。

我因此不得不住院一個星期,肖雅和我說她快要出國了,嚴正朗問我顧林山和我的事,他說顧林山最近和黛琪走得很近,高雅說還有半年就高考了住院算怎麽個事。

我的同學朋友都來看我,連我的繼母都撥冗來了,就他沒來。

我躺在醫院病房上啃著蘋果掛著鹽水,看著鹽水一滴一滴掉下來,然後空掉,再然後我按鈴讓護士來給我換鹽水,我要去廁所的時候我的弟弟紀言嘉就幫我舉著,明明和我差不多高卻硬是踮得高高的生怕我回血。

進衛生間還是他拜托一個大媽幫我舉著鹽水瓶子,其實這個小屁孩不知道廁所裏面有掛鉤,我想他這麽懂事,還是不告訴他了。

我住院第三天的時候燒終於退了,但是我開始咳嗽,是那種往死裏咳的咳嗽,咳得太痛苦了。

那天晚上我咳得睡不著,索性就坐起來發呆,我想了一下這麽多天都沒好好想過的事,顧林山說我們不適合,嗯,顧氏集團有著百年的基業,門當戶對的應該是黛琪她那樣的地位。

我和老向參加那些上流人物的聚會,明裏風光,暗地裏有多少人瞧不起我們家的一夜暴富?況且,老向這次去美國,雖然沒有和我提過,但我也知道和顧氏脫不了幹系,老向當時的那塊被政府看上的地,不就是顧氏沒來得及趕上的才落到我們頭上的麽,我們姓向的一直是顧氏的眼中釘肉中刺。原來,我和顧林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。

他一直把我當作對手,就連告白都希望我不會成為他的威脅,原來我這麽白癡,白癡到就算每一個步驟都是錯的,我還是蒙頭走下去,希冀著走到正確的地方。

但是怎麽可能呢。

我規劃的未來裏他是我的主角,而顧林山的未來裏,精確到不需要我這個小數點後面的內容。

這麽想,我就釋然了。

顧林山,我喜歡他的時候喜歡到毫無保留,放手也放得徹徹底底。

天亮後醫生來查房,我抱怨咳得實在受不了了,晚上都睡不著覺,有沒有藥能減緩咳嗽。

醫生說有是有,就是副作用可能會有點大。

我說不管了,先抑制一下咳嗽,太難受了。

第四天老向終於給我打了一個電話,電話裏他聲音疲憊,卻還是讓我好好休息,說過兩天就回來看我。

第五天我數著已經被紮了二十三針,左手手背血管那塊都青了,接下來掛鹽水護士姐姐就換了個手給我紮針。

第六天我咳嗽好了很多,做著老師拿來的物理題的時候,又開始反覆了,物理果然是我的仇人,怪不得顧林山總是在物理上能超過我很多分。

嚴正朗和我說他把顧林山揍了一頓,他都沒有還手,我用那只掛鹽水掛得有點痛了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不愧是我的兄弟,來幫我做一下這道物理題。”

於是嚴正朗就在我的病房裏做起了物理題,做一道題他花了半個小時,然後皺著眉和我說:“他媽的顧林山和物理題一樣討厭。”

這裏應該用韋達定理,我解圓錐曲線題的時候想,嚴正朗果然是我兄弟。

到了第八天雨總算停了,太陽曬到我白色的被子上,暖暖的,從窗外看下去的楓葉紅得耀眼,趁著正好不用掛鹽水了,我把這個醫院逛了一圈,就是急診部太嚇人我沒進去。

回來後正好和老向打電話,他說下飛機這就趕來看我。

“別呀你不是等下還要去開會嘛,我下午就出院了,自己可以搞定的。”

“沒事你住院那麽多天都不來看你,離開會還有兩個小時,我從機場過來你醫院很順路的。”

我想想也是,“老向你也不要太拼了,要是這生意真做不成大不了我再和你吃鹹菜粥嘛。”

“那你老爹也該退休讓你養你老子了。”

我說:“包在我身上。”

現在還是早上七點,我說:“老向你早飯吃了沒,我順便給你買個皮蛋瘦肉粥吧,你來醫院陪我吃個早飯再去開會,時間剛剛好。”

“行!還是我閨女貼心。”

老向就一直哈哈笑,然後和司機說:“老陳你聽到沒,我寶貝閨女還在醫院裏等老爹呢,你開快點。”

我說:“時間那麽趕,也不能在路上開飛車。”

“多留點時間來陪陪我們家大學生啊。”

掛了電話護士就來給我掛鹽水了,“小姑娘下午就出院了哦。”

我說:“是啊,總算要出院要上學了,從一個牢籠奔向另一個牢籠。”

我把兩碗皮蛋瘦肉粥放在桌上,今天是最後一針,住院這麽些天,被紮了四十針啊,真是要命了。

二十分鐘後,我接到我所在醫院的急診室的電話。

那句話我這輩子都忘不了。

“向朝陽是嗎?向振國先生出了車禍現在正在XX醫院的急診室裏進行搶救,請你盡快到達。”

我直接把針拔了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沖去急診室,我甚至沒有走電梯,赤腳從這幢樓跑到另一幢樓,這其間我腦袋一片空白,這條路卻記得清清楚楚。

簡直就是一個噩夢,半個多小時前我最親愛的爸爸還在和我打著電話,即使疲憊也還記著在開會前來看我一下,我病房的櫃子上還擺著兩碗粥,我想和我的爸爸一起吃完這頓早飯,我想告訴他我和顧林山分手了,因為人家看不上我,我想告訴他我最好的朋友肖雅即將要出國了,我想告訴他想上的大學想念的專業……

那些穿著白大褂的人告訴我,“死亡時間……”。

我呆呆地問了一句,“什麽時間?我爸爸呢?”

有個護士拿了個拖鞋給我,又拿了一個暖水瓶,她說我的手因為針頭穿透血管所以腫了,我低頭看了一眼我的手,手背腫得有我一個拳頭那麽大。

我抓著那個護士的手,“我爸爸呢?他說……要來醫院看我的……”

我突然講不出話,我的嘴唇麻得厲害,麻得講不出話,心也像是被揪起來了一樣,頭也很暈,暈得眼前黑黑的,整個醫院白色的都變得很黑,我站不住,也難以呼吸,簡直就沒力氣呼吸。

我的眼淚掉得厲害,原來一直在抽泣,所以換不上氣,我暈倒之前想到我父親說的話。

“我寶貝閨女還在醫院裏等老爹呢,你開快點。”

都是我的錯。一切都是我的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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